三人不语,有护花铃的叮铃之声飘了过来——
房相如垂眸,“臣不敢,公主觉得好便......”
他悲极反笑,垂眼看着杯中青饮里自己的倒影,无奈地扯了扯嘴角,才发觉自己真是太蠢!
李漱鸢口口声声说有多喜欢他,可她除了对他动手动脚,还有什么?这场纠葛里,自始至终真正动心的,恐怕只有他自己吧!
那时候他就猜对了,公主年轻,犹尚多情,对他不过是一时兴起......
漱鸢被他的话逗得差点一乐,她道,“青饮?梅子泡的淡酒,也能叫房相醉么?”她笑容可掬起来,又道,“我听人说......房相在大典那夜,于紫宸殿推杯换盏,将整个朝野喝了个遍,可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呢......”
“啊!”
“公主没事吧!”
“小心!”
房相如心里一空,也不多想立即抽出自己的青帕,下意识地按在她的裙衫的污渍上,喃喃道,“你这纱衫若不赶快擦干,就会留下印子......”
但见此时,自家主人正用青帕按着公主的衣裙,而自家的公子也满目诚恳地为她呈上一袭方巾......
房相如一如既往地毫无表情,重新端方坐正,侧头问道,“来者何人?”
房相如不解,问道,“这几日似乎总有人来找你?”
“是侯家庶女,侯婉卢吧?”
一声娇笑将真相说了出来,公主微微一笑,道,“房相,你的义子大概被侯将军的女儿缠上了,你作为他义父,居然不知道吗?”
房相如很惊讶,眼神漫向宋洵,却见他脸色微白,心中也知道的确如此,他问,“洵儿,侯将军的女儿找你做什么?”
公主轻轻讥笑一声,抬起弯睫秀目,看向宋洵,“是吗?你不是和她在交往吗?”
也不知为什么,房相如看得直生气,暗暗咬了下牙,沉沉打破寂静,道,“公主就这样争强好胜吗?”
宰相?
她心中了然似的笑了笑,声音娇柔轻呢,仿佛夏日里的清荷滴露,哒哒地——字字打在宰相的心头,“怎么,你吃宋洵的醋了?他可是你的义子啊......”
宰相闻言惊惧不已,被公主这几句话气得不行,他忽然猛地起身,拂袖从厅堂走到茶室那头,一路怒道,“公主真是疯了!!!”
公主轻笑,抬指挑起纱帐的垂边绕了进去,站在宰相的背后,淡淡道,“你这是被我说中了?我倒是很好奇,这一辈子,如果你和宋洵同时喜欢上我,你是依旧会推开我,还是,和他争夺?”
“争夺?和他?”房相如猛然回过身子,衣袂飘飘然又落下,他目光深邃极了,几乎要吞噬了她似的,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愤怒,爆发道,“公主不想和亲,臣为了你三番五次进言陛下,与长孙新亭多次当朝对立!公主思念生母,臣为了你冒着触动陛下逆鳞的危险,提出迁徙大慈恩寺睿夫人的陵墓!”
宰相被戳中心事,脸色升腾起一阵赤红,他哗啦一甩袖子,道,“公主不是凡人,没有心吗?宋洵是臣的义子,就算不是亲父子,可谁都知道,臣是他的义父!”
他震惊道,“这话臣要问你!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!从前你不喜欢宋洵,臣替你推辞了陛下的好意;你......你说你喜欢臣,却又暗暗对宋洵言笑晏晏!只是因为侯将军的女儿喜欢宋洵?你就要去争?去抢?你这样.....你究竟还要玩弄臣多久!臣是一朝国宰,统领朝廷百官,你...你置臣的颜面于何地!”
房相如没有躲开,只是怔怔地垂眼看她,见她的嘴唇因为刚才吃了贵妃红而变得鲜红欲滴,像樱桃似的夺目诱人,他缓缓吞了一下嗓子,道,“那...那公主把臣当什么了?你从前轻薄臣的所作所为,臣一概不管,就想知道,你把臣当做什么了?”
漱鸢忍不住嗤笑了一下,看着可怜兮兮的宰相,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,反问道,“那你想让我把你当成什么?驸马?面首?还是......禁/脔?”她红唇一笑,“那样的话,你愿意永远和我住在宣徽殿吗?”
就算如此,他怎么又会甘心?
房相如感到公主微热的指尖在他的嘴唇停留片刻,丝毫察觉不到危险,他轻佻扬唇一下,冷笑道,“公主就这么希望臣做到父子夺爱的地步吗?”
侯居怀?侯婉卢的父亲?侯将军?
房相如眉头轻皱一下,随后立即恢复无所畏惧的模样,反问道,“公主这是真打算以色惑人威胁么?”
漱鸢如梦初醒,怎么能忘记姓房的在官场上可是个老狐狸,她猛地抬头看他,“你这是何意?”
房相如垂视她,道,“臣是男子,公主是女子,公主认定臣是君子,相信臣事后就会全都听你的吗?就不怕,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?”
她听得暗暗咬了下唇,恨恨地看了他一眼,“无耻!”
李漱鸢没好气地瞪着他,高傲地整理着凌乱不堪的衣领和外衫,冷冷嘲了一下,“宰相运筹帷幄,好生教了本宫一课!哼,受教!”
说着,她扭脸拂袖出了茶室,只听宰相在身后警醒道,“但愿今日之事是臣教公主的最后一课!如果公主忘了,臣愿自荐为师!”
公主听得停住脚,红着脸回头狠瞪他一眼,薄怒着回击,“是么,到时候,还望宰相不吝赐教!”
房相如失神地走出厅堂,一步一步,负手慢慢地踱到院后的池边,满池青莲盛开,碧藕潋滟,他看得刺目,忽然抬手,狠狠地将那小巧的香囊抛了进去,那玉香囊在水面上冒了个泡,立即下沉消失不见了......
恰逢宋洵自门外一路回来,只见他跨门而入,脸色很是不好看......